傻莉

 　　傻莉

　　柴靖

　　傻莉原本不叫傻莉，她本来叫莉。五岁那年，一场高烧后她就成了邻居们眼里的傻子，“傻莉”这个名字也就慢慢地传开了。傻莉下面还有个弟弟，叫毛毛，比傻莉小三岁，不聪明也不傻，是重男轻女的父母眼里的宝贝。有个跟傻莉家关系比较近的邻居每次提到傻莉就跟人念叨：“傻莉小时候可聪明啦，那嘴巴也可甜啦。哎，都怪她那重男轻女的爸妈，孩子生了病也不舍得带她去看病，结果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哎，多好的姑娘啊，可惜了!”邻居们之间有这样一个版本：傻莉不是亲生的孩子，是她父亲捡的，所以傻莉才那么不受待见。傻莉人又矮又胖，走起路来总是先脚尖点地，身子也因此一晃一晃的。那些邻居一看到傻莉，就暗自嘲笑傻莉走路的样子。谁家的孩子要是不好好走路，家长总是会说：“你看看你走路多难看，跟傻莉一样。”孩子们一听到自己被比较的人是傻莉，连忙认真地走路。傻莉的邻居里有几个傻莉的同龄人在上大学，假期他们回来经常聚在傻莉家附近的大树下闲聊，傻莉每次都笑眯眯地往他们旁边凑，虽然他们并不搭理傻莉。

　　傻莉的父亲是个搬运工，母亲闲在家里照顾傻莉和毛毛。傻莉爷爷死后留下了一小块地，两年前政府在她家所在的村子搞起了规划建设，傻莉家的那块土地倒也值钱起来。傻莉母亲眼看着儿子都十九了，到了找媳妇的年纪。可是眼下家里有一个傻莉，哪家的好姑娘会愿意嫁过来啊!于是，傻莉母亲开始到处托人帮傻莉找婆家，好赶紧把这个不中用的女儿嫁出去，省得拖儿子后腿。可是那些年轻力壮的正常小伙子一见到又矮又胖的傻莉，都吓跑了，更别说让他们娶傻莉了。傻莉母亲着急得不行，生怕傻莉当了他们一家的拖油瓶。

　　最终，有一个男人愿意娶傻莉。那是个和傻莉父亲年龄相当的男人，以拉板车为生计，各方面倒也没啥大毛病，只是因为穷一直没结成婚。他看着傻莉因为胖而丰满的臀部想：傻就傻了，至少屁股还挺大的，能生儿子，生下来的孩子又不会傻。再说，她们家的那块地现在越来越值钱了，娶了她到时候能分到一点地，我也不会那么穷了。半个月后，他和傻莉匆匆领了结婚证。因为害怕邻居看笑话嚼舌根，他们没有办酒宴和婚宴。而傻莉对这一切似乎不怎么明白，她听她母亲的。不过傻莉似乎还挺欢喜的，因为生活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她父亲和弟弟之外的男人，并且还会给她买好吃的。领完证的不久后，傻莉便怀孕了。十个月后，傻莉生下了一个女孩，而傻莉的丈夫似乎并不高兴，对傻莉态度也大不如从前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傻莉生下来的那个女儿，虽然没被怎么照顾，倒也健康成长着。傻莉女儿两岁那年，傻莉又怀孕了。这次，傻莉的丈夫害怕傻莉再生个女儿，增加家里的负担，所以在傻莉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就带她到一个乡下的私人诊所偷偷做了B超。B超结果显示：傻莉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这下可把傻莉丈夫高兴坏了，因为傻莉肚子里有他唯一的香火。傻莉在第二次怀孕期间享受了比第一次更好的待遇，除了怀孕正常的生理反应令她不舒服，其他时候她都是欢喜的。“肚子里的东西要是一直不出来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天天吃好吃的，天天也不挨骂。”傻莉在心里这样想。傻莉在这十个月享受了她从小到大从未受到的优待，人也因为又发胖而更难看了。

　　十个月过去了，傻莉到了生产那天。这次，傻莉的丈夫把她送到了县城里最好的医院。当然不是因为傻莉，而是为了他那即将出生的儿子。傻莉被推进产房前，傻莉的父母都赶到了医院。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满的期待和笑意，特别是傻莉的丈夫，那个封建自私的男人。倒是傻莉有点不高兴，除了即将分娩带来的痛楚，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家伙一旦出来，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因此，她极不愿意被推进那间满是穿着白衣服的人和难闻气味的屋子里。可是，没人去征求她的意见，大家都恨不得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快点出来。傻莉被推进产房后，伴着傻莉痛苦的尖叫，孩子顺利出生了，是个男孩。等傻莉出了产房，一家人都只顾着那个刚出生的男孩，忘了傻莉的存在，傻莉更不高兴了，她开始有点讨厌那个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傻莉想着想着突然觉得饿了，就跟旁边的丈夫可怜巴巴地说：“我想啃鸡腿，我想吃糖。”在一旁的丈夫，听到傻莉说的话，轻轻地瞥了傻莉一眼，然后迅速地掠过她继续看旁边的孩子。傻莉想：那个家伙可把自己害惨了，不仅害她痛了那么长时间，还害她吃不上好吃的。想到这些，她十分嫌弃地对那个眼睛还未来得及睁开的孩子翻了一个白眼。

　　高兴过后，傻莉的丈夫和父亲还要去接活，留下傻莉的母亲照顾孩子。到了吃饭的点，傻莉的母亲下楼去买饭，走的时候再三交代傻莉好好看着孩子，不要乱跑。母亲刚走，傻莉就跟护士说要去上厕所，然后抱着孩子去了厕所。傻莉母亲拎着饭回来，发现傻莉仍在床上躺着，旁边的孩子却不见了。她心里猛地一惊，问傻莉：“孩子呢?”傻莉面露笑意地答道：“掉厕所里了，被水冲走了。”“啥?被水冲走了?好好的怎么会被水冲走呢?在哪呢，快带我去找。”她着急地说道。傻莉把母亲领到她之前上厕所的地方，可是傻莉母亲到的时候除了厕所的地上的水渍，其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她找遍了整个医院，还是没找到孩子。刚出生的孩子就这样在傻莉手里丢了。孩子究竟在哪儿?那些爱嚼舌根的邻居倒是有几个版本：有的人说傻莉压根没生出来孩子，也有人说傻莉的孩子被其他人抱走了。真正的答案没人知道，除了傻莉。

　　孩子丢的当晚，傻莉就从医院回家了。晚上，傻莉的丈夫回到家知道儿子丢了后，把傻莉狠狠地打了一顿。据周围的邻居们说：那天晚上傻莉的叫声可惨了。

　　傻莉回家的第二天，带着满脸的伤痕，又笑眯眯地吃着从女儿手里骗下的糖。那脸上的疤，在笑容里似乎更清晰了。

　　(江西师范大学　13级汉语言1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