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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香

时间:2014-12-04  来源:  作者:马晓雁  点击:

  “忘光了!”

  电话里那个叫做莉香的中年女人喊着我的乳名拒绝了我。

  五叔将车停靠在马路边,悬挂着“小阳屲”的公交车停靠牌后面有两个门市部,一个红字白门帘,一个碎布拼制的花门帘。五叔说花门帘的那一个是聪儿家开的。我便掀了那花门帘,穿着翠绿色呢子的老板娘就是聪儿吧。她稀疏的头发以及略微泛黄的眼睫毛、还有略显低矮的个头,隐约间泛出一丝昔日在观堡中学上学时的模样。

  “二十八!”

  “好像别处二十四。”

  “东西不一样!一分钱一分货。”

  “拿两盒吧!”

  聪儿很娴熟地做着她的买卖。她踩了小凳从货架上又取下一盒用毛巾擦了擦上面落下的尘埃。

  掀了那花门帘出来时,窗外墙根下的棋摊上正在为一步棋争执着,边上站着两个扯闲的年轻人,一个抽着烟,另一个磕着葵花籽。

  虽然车辆在乡间的公路上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还是有些村民围了上来。乡间的人们永远期待着一种新奇,永远拥有一种期待的心情。待车子开走后,他们一一散去。若有下一辆肯在这里稍作驻足,他们也会再走近。也许是谁家的亲戚,也许是某个游子归来。即便不认识,围上去看一看,也会获得一种实实在在的安慰。

  小阳屲一队的马路边有几间低矮的瓦房,五叔说开着门的那一间是王永强亲戚家的。王永强从前是观堡小学的校长,跟五叔共事过,也是我小学六年级的数学老师。小个子、一只脚有点跛,但数学课讲得十分精彩,每次下课时都让人有想要鼓掌的冲动。

  五叔敲了门,出来一位约略五十岁的乡村妇女,正用高粱笤帚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停这儿吧,没人动。锁上就行。”

  五叔又检查了一遍,果然后车门没锁上。

  “锁好,不锁好老叫唤。但动是没人动的。”

  停好车,我们从田埂边的小路上拐下去。还未完全解冻的河水半是浮冰。

  跨过那弯小河,便是柴沟的地界了。

  在柴沟生活了近二十年,我还是第一次从这样一条道路上通向她,也好像是第一次站在下沟端望她厚实温情的背脊。

  小路谁用扫帚扫过,潮润的红土与道路两边尚未融化的白雪相互映衬得十分明快,扫帚的印痕在两者之间交错、弥合,像是对她们说过许多悄悄话似的。小路上方的田埂上伸展出长短不一的狗尾草。抬头看上去,浅黄色的狗尾草正把它毛茸茸的小尾巴画在蓝幽幽的高天上。

  五娘停了下来感叹:“看好吗!”

  五娘两手提着礼盒,大红包装的,使得整个山野濡染了喜庆的气氛。走在前面的五叔和父亲谈论着当年在下沟玩耍、打坝的那些情形。

  冬日下午四点的阳光投射到山脚的下沟时已带着几分夕阳的慵倦之意。一位妇女带着一个小女孩从山体的褶皱中冒出来,逆着沉醉的阳光,只看得见两个折射着光束的人影。

  “是柴沟人吗?”她们走近时父亲问道。

  “嗯。”那妇女三十五六的样子。

  “是谢家吗?”

  “嗯。”

  “赶集还是走亲戚?”

  “回娘家。”

  “家里还有人吗?”

  “旺生在。”

  “我们准备去你家吃饭呢!”父亲开着玩笑。

  “走啊,好得很!”那谢家的媳妇子当了真。

  我和五娘再三说只去转一圈就走让她忙她自个的。父亲拿出他的笔记本向那谢家的媳妇子问了些什么问题,那媳妇子带着娃娃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河川里。

  拐过那面山体褶皱便是榆柳依稀的农舍。当我们走近时,发现路面下的院落已然废弃。屋顶、门窗都是被拆卸过的,只留着墙垣和黑森森的门框、窗框。是才建的新院吧,父亲也说不出是谁家的,但那“新”还没有经历自然变旧的历程便因为搬迁而拆得七零八落了。

  再往里走一点便是父亲记忆中旧有的下沟。当看门狗汪汪叫起来时,往昔的村庄也被叫醒了似的。从苏家奶奶的大门中走出一个穿粉红色毛线衣的年轻女子。

  “快拴狗,亲戚来了。”父亲上了年纪之后比从前的随和更多了些开朗。

  那女子却倏地转身跑进院子。

  五叔说那是莉香的孩子。因为狗的吠叫,上面人家的照壁后探出个脑袋瓜来。

  “你们往进走,狗都拴着。”

  “是旺生吗?”父亲问。

  “嗯。到家来浪!”

  “一转儿就来。”父亲说着便从苏家奶奶家的大门走进去。

  柴沟人在农田改造后普遍使用了被叫做奔奔的三轮车。大门以及门廊也跟着改建得相当宽敞。向西的房檐上拖拖沓沓滴着积雪融化成的房檐水,房檐下挂着几把未启用的高粱笤帚。

  背阴的上房屋子里光线十分暗淡,炕上的花被下睡着个戴棉帽的孩子。那先前跑进屋子的女子正打扫着上房地面上扔着的瓜子皮,见我们进来连忙放下笤帚招呼我们坐下。

  熏黑的房梁上“黄道吉日”的字样需要凭着经验才能判断,墙壁上贴着的报纸被尘埃和炉烟层层封锁,连同脱落得斑斑驳驳的红漆木沙发,都仿佛在合力碾压着屋子里的光阴向古旧流逝。八仙桌上面放着的绢花像是这一切将要走进光阴背面时一个惨淡的笑容一样,竭力流露出一丝光明与温暖。

  “我妈刚出去了,一转儿就回来。”那粉红毛线衣的女孩子端了果盘给我们,然后拍打着睡在炕上的孩子将他叫了起来。那男孩子坐起来靠在炕墙上木然地看着我们,花被像裙摆一样从他的脖颈底下散开铺展到炕上。

  五叔磕着葵花籽说:“这年过得挺丰富!”

  是一个纸质的方形包装盒,葵花籽、糖、枣子、花生搀匀了放在里面。

  正说着的时候,莉香挑了门帘进来。

  “莉香!”我站起来。

  莉香一面伸手抓着站在炕边上的我,一面向坐在沙发里的父亲、五叔和五娘打招呼。

  “你电话里问的那些我早都忘光了。”莉香再转过身来时对着我叫了声“狗儿”。“你姨夫说娃问着总是有用处呢。可是我真忘光了!”

  虽然莉香只比我大三岁,但莉香是三娘的堂妹,按辈份我是该叫莉香一声姨的。若从村里上学时算起,至今已有二十五六年的光阴未曾见过莉香了。莉香掀了门帘走进来的那一刹那,像是回到了从前的某个时刻。是我折下杏枝的时刻吗?是莉香接过杏枝的时刻吗?是微风从田边走过来掠过莉香额发的时刻吗?是莉香要给我讲古今的时刻吗?

  是杏花开放的时刻吧!

  莉香坐下来时,父亲拿出他的笔记本又是问又是记,完全没有我插话的机会。

  莉香淡紫色的毛线衣让陈旧的屋子里散发出活力,也流曳出淡淡的忧伤与羞涩。

  莉香指着那粉红毛线衣的女孩子说初中上完就辍学了,能找到个可靠人就让跟着出去打工,现下读书的只有炕上的那个男孩子。两个更大点的跟着苏家奶奶去了亲戚家没回来。

  村里搬迁时莉香家因为人口太多没有被纳入第一批搬迁的计划。第二批搬迁的计划还没有下达,莉香对于自己被计划与乡亲们分散开来十分忧虑。父亲和五叔说了些安心的话。

  临走时莉香拉了拉我的手。

  但也没有别的话说。

  二十五六年的时光是怎样走过的?仿佛十分宏阔,又仿佛只在一眨眼间。

  我上学那会,柴沟小学是所不完全小学,一位老师,一间教师休息室,两个年级,一间教室。私下里,我们喊柳老师的小名:大娃。

  大娃站在讲台上说一年级上自习,二年级上语文。一年级的我们趴在土块搭建的桌面上开始自习,二年级的学生拿出语文书开始上课。

  “苏莉香!”

  柳老师大概也点过莉香的名让她回答过问题吧,但那些我已没有印象。像是记忆的胶片丢失了一部分,能够在脑海里放映出的只有那一段。

  莉香盘坐在第三棵杏树下,她少女的臀部划出一弯滚圆的弧线。我把一支带着杏子的树枝递给她,她露出雪白的排牙。那杏枝仿佛是从她初现丰满的肉体上生长出来的,结满诱人的胡杏。她把杏枝放下来,放在一片田野的边缘上,放在一棵丰盈的杏树之下,放在我日渐变瘦的记忆中。

  也放在一首诗歌中。

  也像在那弯弧线旁又划了一弯。

  村庄不说话,也听不见虫子翻动土壤的声音,有一缕温和的微风从田野那边走过来,掠起莉香鬓角的发丝。那些桃心形状的杏子姐妹一样排列在褐色的树枝上,倒显得还挂在枝头的杏子停止了生长似的。

  莉香被感动了。

  莉香说:“我给你讲个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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